三日后。
沈廷宗的葬礼设在了祠堂里,因其生前并未有所要求,所以按照沈家氏族的惯例举行吊唁仪式。祠堂被雪白的灵幔装点成肃穆的模样,香案正中工整地摆放着灵位和遗像,照片上的alpha表情严肃,若非图像是灰白的,生命还是仿佛从未消逝过一般鲜活。
低一阶的桌台上放着纯黑色的骨灰盒,四周被描了金边,在火烛的映照下隐约发出光亮。但是盒里放的并非骨灰,沈廷宗的尸骨早已葬身大海无处可寻,里面只有他生前钟爱的一些小件遗物,其中有条手帕是明昭绣的,其上一角广藿香和雪柳花的枝叶交错生长,紫色的小花向上盛开,生机蓬勃。
来吊唁的宾客皆穿着黑色西服,胸前别戴白色花朵,在灵位前颔首进香,明昭一身素白的传统丧服,腰身用麻绳束着,显出略为笨拙的孕肚,正在亓元的搀扶下一一回礼。他身体还没好利索,能来守灵已经是竭力,但每次都深深鞠躬,毫不含糊。
来往的人大多与他不相识,偶有面熟的,或者见他实在可怜,会上前关切寒暄几句,左右不过是劝他要注意身体、好好保重,而明昭只是虚弱地笑笑,然后麻木地点头。
肚子里的小家伙近日都安静不闹腾了,仿佛也在为alpha父亲的离去而默哀。
一上午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,到中午时亓元劝明昭去吃点东西,意料之中的,明昭还是摇了摇头说没胃口。自家主去世后他就一直这个样子,如今憔悴得难掩病色,亓元实在忧心,便以退为进地提议要不去厨房拿点吃的过来。
明昭答应了。
祠堂灵位前摆着的火烛盈盈跳动,滴下的白泪凝结堆起,偶有一阵寒风吹袭便吹灭几盏,明昭原本在蒲团上跪着,不得不反复起身再去引燃,几次之后索性前去关了门。
失去门外光线后祠堂内并不昏暗,明昭跪在灵位前专注地望着面前的遗像,慢慢又湿了眼睛。这里只他一个,所以他可以逾矩地稍稍凑近一些,可以抬手抚摸相片上的脸,就像从前赖在沈廷宗书房里那样,仿佛有数不尽的话题想要说给他听,而专心办公的alpha只是偶尔回应几句,但哪怕只是这样也能让他一直说下去。
可是现在没有了回应。
“先生送我的雪柳已经枯萎了,起初我还以为是花期短,后来才知道,是我养不好它……但还是第一次有alpha送我花,所以我还是很开心。也许养花的意义就是如此,在它盛放的时候去爱它,在它……凋敝的时候,用一辈子去怀念它。”
“走之前的约定,先生失约了……我打算恨先生一辈子,但我是个心软的兔子,所以……我做不到,我早就原谅您了,可是却已经晚了。”
“先生……”他跪在遗照前将脸贴近相框,眼角的泪滴不断滑落,在玻璃上拖出一条条晶莹的水痕,看起来像是两人都在哭,“我好想您……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……”
门外难得晴朗,湛蓝的天边不见一丝云彩,如同他第一天来时那样。
昨日的欣喜早已不再,独留小兔子哭得哀恸。
门被从祠堂外突然踢开,登时出现两个高大的阴影,明昭被吓得猛地一抖,强撑着镇定刚转过身,却见沈仲临大步流星地走近,而沈伯逸则关紧了门并落了锁。
“你们要干什么?”明昭跪坐在地上,见两人逼近便下意识后退,直至后背顶上了案台的桌腿,一时无路可退,呼吸因恐慌而开始急促,“有什么事吗?”
“当然有。”沈仲临蹲下身来和他平视,放肆地掐了一把他柔软的小脸,落下一个浅红的印子,“想来问问小妈,父亲已经死了,以后要跟谁?”
“别碰我!”明昭捂住脸,神情里怒意带着恐惧,“我是家主的夫人,是……你们的后母!还请你们放尊重些,不要坏了规矩。”
“规矩都是人定的,既然有人遵守,那也就有人不遵守。”被甩开后的沈仲临显然已经有些压不住火,回头瞧了沈伯逸一眼,在其淡淡点了点头后伸手狠狠掐住明昭的脖颈,“既然小妈决定不了日后的去处,那做儿子的就替你决定,以后跟着我们,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