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副部长坐在办公桌前翻阅《中共中央关于整风运动的指示》的文件,听见敲门声回应了声“请进”,一看是大杜,急忙走上去握住他的手说:“大杜同志,刚才我还在琢磨呢,这个大杜,来学习第一年时找我四次,要拔腿回去,第二年找我两次,一进我这里还是要回去。听说培训班结束了,这是来我这告别的吧?”
“是是是,”大杜被让到椅子上坐下说,“首长,没和你细说,刚来北京,我度日如年呀,家里有个为了我无辜被判了劳教的妹妹,我能坐得住吗?”
“你这些事儿我知道个大概,”林副部长问,“后来怎么坐得住了?”
“也坐不住,想和你细说说心里的苦处,又怕你批评我,”大杜说,“你还记得我刚从朝鲜战场回来把我关禁闭的那个谭团长吗?”
林副部长回答:“当然记得呀。”
“他也在党校,参加为期一年的短训班,我俩经常见面。”大杜说,“有次周末,他约我出去喝酒,让我原谅他一时暴躁重罚了我。”
林副部长笑笑说:“你没罚他两杯?”
“没有,”大杜也笑笑说,“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人都有股火药味儿。我给他解释了为什么会那样,他很理解我,知道了我的那些事儿,气得直握拳头砸桌子……”他接过林副部长泡的茶水说:“首长,你猜怎么的,学习结束后,他分配到了公安部的一个司当处长了,一再问我,说俊俊含冤的事情是不是可靠,我指着胸膛说可靠,他帮我写了材料,领我去劳教司见了司长,司长一听也很气愤,把信批给省公安厅劳教处,让他们一定查个水落石出,还特别嘱咐让俊俊、许家福和那菊花都要说实话……”
林副部长严肃地说:“照你开始和我说的,俊俊所以承认要杀人,是担心你脾气暴躁惹出事儿来,现在是不是靠上面施压,强行翻案呀?”
“不是,绝对不是,”大杜说,“要是那样我也不干。翻案前,我让谭处长详细给我问了,省公安厅的办案组去了以后,先给俊俊做通了思想工作,打破了她的顾虑。根据俊俊说的情况,又从许家福拿剪刀的角度,俊俊去夺时,许家福手腕一软反扎胸前的角度,做了测量和分析,在俊俊公认面前,又有那菊花在窗下听到的旁证,许家福认可了。他担心反过来判他劳教,一直强调是强迫俊俊做爱,俊俊不从,一时冲动,只是要吓唬吓唬俊俊,并没有杀人的意思。专案组反复做他的工作,只要坦白交代,定会从宽处理,他才写了坦白书……”
“好啊,真是像你想的那样,你是真知真觉呀,真的假不了,假的真不了。”林副部长说,“你大杜就像在朝鲜战场上打鬼子,有股认理不服输的男子汉味儿。”他停了停又问:“许家福怎么处理了?”
大杜说:“他求着俊俊不起诉,就算民不举,官不究,俊俊也认可他确实不是有意要杀人,拘留一个星期就完事儿了。”
“大杜啊,”林副部长语重心长地说,“我相信,你通过三年文化课和领导干部素质修养、工作方法的学习和培训,已经学会妥善处理工作和生活的事情了。”
大杜点点头,笑笑说:“刚到的时候,我想,这三年的时间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啊。可是,学着学着,到了要结业的时候,觉得还没学够,不愿意走了,特别是我把粮票的问题又理解深了一层。”
林副部长说:“你说说看。”
大杜说:“其实,乍一接触粮票,认为有钱买不到粮,那钱不就不是钱了吗?货币年代不能和市场上的物品交换实在费解……”
林副部长笑笑:“继续说!”
大杜说:“我们搞的是计划经济,那是没办法的办法。”
“好,好啊!”林副部长一侧身拍拍大杜的肩膀头说,“是这个意思,往深处还有待进一步研究。不过,这就是你这块好钢被炼了的感觉,你想呀,一个人要具备最基本的文化知识,小学六年,初中三年,高中还有三年,这就是十二年,再加上学些干部领导修养、工作方法类似的课程,三年时间就给你们讲完,够神速的了……不愿走了,说明你接受熔炼,要成一块好钢了。”
大杜笑笑说:“首长,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,其实,我觉得用不着学那么多东西,当保管员敢说敢管,心眼儿正就行了。”
“不对,”林副部长说,“话说到这里了,也谈不上违不违反组织原则了,你们邓县长给我来了个电话,说你通过在党校学习很有提高,这三年间回家几次,处理事情讲究分寸了,说很有点领导干部的气质了,很欣赏你,征求我的意见,想提拔你当粮库书记呢。”